大咖对话 | 杨保军VS段进：雄安规划建设中的经验与感悟
导读
11月24日-26日，2018中国城市规划年会在杭州举行。中国城市规划网在年会期间策划了“大咖对话”活动，旨在通过专家间的对话交流，对我国城市规划问题进行更深入的探讨。
本文字数：5106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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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期“大咖对话”邀请到了学会常务理事，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，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杨保军院长，和学会常务理事、标准化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，全国工程勘察设计大师，东南大学建筑学院段进教授。让我们一起看看他们都展开了哪些精彩对话？
大咖对话：杨保军VS段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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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高质量发展成为时代主题 雄安成为高质量发展样板
段进：
我知道你在雄安方面做了很多的工作，今天我们整个大会的题目跟质量有关系，你能不能就质量问题给我们讲一下雄安的发展和要求。
杨保军：
设立雄安新区是党中央做出的一个重大战略决策。它有一个含义，就是要以雄安作为标杆来推动国家的高质量发展。我们回顾改革开放近40年的历程，可以发现：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主要矛盾和主要任务，也需要一个时代标杆来引领并激励其他城市。过去的标杆是深圳，创造了深圳速度，我们过去的发展就是高速增长、高速扩张，使得我们国家从短缺经济进入到了全球第二的经济体。
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，付出的生态、社会成本也是很高的。所以这种追求高速增长的发展模式是不可持续的。现在处于转型期，主要矛盾是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发展不充分、不平衡之间的矛盾。另外，要思考怎样走向可持续发展道路，所以高质量发展就成为这个时代的主题了。正是在这一背景下，中央希望雄安能成为高质量发展的样板。
高质量意味着从宏观、中观到微观，从规划、建设到管理运行，要系统化来思考，也就是中央城市工作会议提到的，要统筹规划、建设、管理、运行各个环节，都要体现高质量。您也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，在您参与雄安规划设计的环节当中，如何来把握高质量发展。
段进：
我们参加了《雄安新区规划技术指南》的编制工作，实际上从总规到整个规划各个方面的延续，都是在探索转型期、生态文明时代，在未来的发展方向上，我们应该注重什么。其中，品质就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，规划应更加强调以人为本，更加善用中国人自身的智慧。实际上中国在这方面有很多智慧与创新，我们也希望这些理念对2018规划年会有所引领。
二
高质量发展以创新为驱动力 高品质城市以服务人为目的
段进：
您在主持雄安的一些规划工作中，应该有不少体会，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？
杨保军：
在认真学习领会中央领导的要求后，明确高质量发展首要的一点，就是发展方式要转变。过去我们推动经济快速发展，依靠的是传统的三驾马车，一是起主要作用的投资，即用要素的投入来推动经济增长；二是出口，出口的拉动推动了各种制造业的兴旺；三是消费。当生产能力大大提升后，传统的三驾马车的动力开始减弱，所以新时代高质量发展首要就是转换新的动力。
首先，雄安的动力是什么？中央给了一个清晰的定位，依靠创新，依靠智力资源、知识经济，所以不能沿用传统的模式。
雄安新区不是简单的开发区，不是为了要增加GDP而搞大规模的建设。它首先是要营造一个生态宜居，有吸引力、有活力的城市。然后借助北京高端要素资源的疏解，为他们提供一个新的发展机会，更重要的是一个创新的沃土，让他们可以迁过来，留得住，并且在这里发挥聪明才智，形成未来的创新主体。也就是说雄安主要依靠创新来推动发展，这是发展方式上的变化。
其次，发展的目的，也非常重要。过去我们一味追求高速增长，在追求的过程中往往把手段和目的混淆了。本来经济增长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幸福，为了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，也包括提升人自身的发展。但是过去我们为了追求经济增长，最后把经济增长当成目标了。所以随着经济的增长，我们的幸福感、生活质量，并没有得到同步的提升。有些方面，甚至出现了经济增长越快，生活质量越低，比如雾霾、污水、堵车、医疗保障水平低、入学难等等。
雄安始终以塑造人的美好生活为归依，形成一个能够吸引人的城市。在片面追求经济增长的时代，效率是第一位的，规模是重要的。所以以前的城市是宽马路、立交桥、高楼林立，不断的扩张，经济很成功，但也暴露出来很多不足，比如说人和自然的接触变得越来越困难，人和人的交往也变得越来越费劲。人们逐渐丧失了逛街的乐趣，更重要的是整个城市快速的膨胀，导致了千城一面，万楼一貌，城市的特色、魅力、文化、精神都缺失了。所以中央领导提出要重视城市设计，当我们以人为本来谋划这个城市发展的时候，整个模式要有变化，我们规划设计的工具也要发生变化，传统的划地块、粗线条、要指标，已不能满足高质量发展的需要，这个时候您的专业特长就派上用场了，我们要用设计的眼光、手段、情怀来营造这个城市。
三
把握城市发展新理念 切勿窃其形而昧其真
段进：
我们也注意到整个雄安的规划中，城市设计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，基本上所有的规划，首先都要做城市设计，因为做完城市设计以后，才能真正地提升品质。通过对雄安的研究与实践探索，您对其他城市的规划与设计有什么建议，什么方面是应该发生变化的？
杨保军：
虽然我们深度参加了这个工作，但也不便讲的太详细。但是有一点，未来城市发展的一些新理念，是我们应该共同来把握的。
第一，生态要优先。人类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再到生态文明，它是有显著差别的。工业文明的主要目的是追逐财富，至于这个财富怎么来提升人的发展和生活品质，却不太关心。而生态文明追求的是美好生活，所以说怎样把这个城市的美好生活给呈现出来，激发出来，是很重要的。美好生活很显然离不开美好的生态环境。一个富有却生态环境糟糕的城市，并不能使我们幸福。为了实现美好生活，我们必须要有良好且可持续的生态环境。就像在设计当中提到的，首要的一点我们要去保护、修复这个生态环境，而且要想办法拓展它的生境，要研究生物多样性，研究人与自然和谐共存。
第二，创新是动力。要把创新作为城市发展的主要动力，而不能像过去那样依靠投资、招商引资、争取土地指标。这种观念一定要发生变化，尽管这个转型存在着很大的挑战，但是不得不转。因为我们的扩张高潮已经过去了，我们建成的区域，无论是功能还是品质、形象、文化内涵，都离我们的高品质生活差很远。所以说通过我们的微设计、微更新，应该重塑它的形象，提升它的品质，丰富它的内涵，增强它的魅力，这样才能使我们生活在城市的人有一种获得感、归属感、自豪感。这也是目前很多城市正在推动的工作，所以说要依靠创新来应对这些问题，也包括体制机制创新，设计方法创新，以及制度创新等等。在这个方面，应结合各自城市的对策逐步突破。
第三，文化是灵魂。一个城市如果光有经济没有文化，这座城市就显得轻飘飘，就好比一个人，他有钱，也挺风光，但文化素养、道德修养不行，这也不是高境界的追求。文化是人类向文明进化的过程，所以它一定是从过去走向未来，是连续的。所以我们的城市怎样去吸收、借鉴中国五千年文化的精髓，去学习古人的营城智慧，这一块您做的很多研究，为雄安最后方案的提升优化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。通过文化的浸润，让我们的城市有气质、有内涵，让置身其中的所有人感受到中国的气韵和气度。
第四，民生是根本。过去我们在建一些设施的时候，贪图虚荣，讲气派，讲宏大，却忽略了使用上的方便性、合理性，这种观念一定要变。习近平总书记就讲到，城市规划建设管理的好不好，不是领导说了算，也不是专家说了算，而应该由生活在其中的老百姓来评价，老百姓感觉这个城市又安全又舒适又便捷，那么生活起来才安宁，他们认为好的城市，才是真正的好，这就是以人民为中心的真谛。因为美好生活一定是把生活放在首位的，为什么最近成都越来越受到大家的认同、赞美？成都提出 “以生活为时尚”的口号，就是收入高一点、低一点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不同的收入人群都可以找到自得其乐的生活方式、居住环境、交往场所、运动空间，城市具有丰富性、多样性、包容性，满足不同阶层人的需求。所以，用生活的眼光来营造我们的城市，这一点非常重要。
第五，特色是城市竞争力。无论你怎么考量，最后这个城市不应该是工业文明时代的标准化产品，应该是结合当地的地理环境、气候特点、文化积淀、生活方式，从城市大尺度、中尺度、小尺度，到建筑、绿化、园林都应该要彰显自己的特色。
在创新驱动发展时代，特色本身就是一个竞争力，它也是一个城市的软实力，我们应该站在这个高度来认识，这样我们的世界就会丰富多彩，我们的城市就会各有千秋。这一块您的经验很丰富，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，您在思考雄安设计时，希望把怎样一个雄安展现在世人面前呢？
段进：
一个城市如果全部是国际化，而没有地方文化，这就和生态系统一样，单一的生态形态是非常危险的，文化形态也一样。目前，中央已把文化传承上升到民族兴衰的高度，所以雄安在突出中国文化这方面是非常重要的。突出中国文化不仅仅是概念上的问题，也要具体结合它的所在地，比如说雄安地处北方，处于华北平原，要有它的地域特色，才可以形成雄安的特色。
传承地域文化、结合自然特点这方面非常重要，在整个城市的格局和空间形态方面，实际上我们的祖先是有很多非常好的方法，这些方法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，它实际上和当地的自然、文化、中国的一些哲学思想，以及长期积累的经验相契合。所以，我们在这方面做了些“空间基因”的研究，为“一方城，两轴线，五组团…”的城市形态格局奠定了基础，其他城市可以向雄安学习一些思路和想法，但是借鉴的是方法，不是形式，因为各地有各地的文化，要经过深入的、有针对性的研究。
中国的城市有其“空间基因”，这种空间基因是各地根据不同的地域环境和文化内涵逐步形成的。实际上我们现在讲自然山水和文化，要看得见山、望得见水等，就是传承和发展这些优良基因。
杨保军：
虽然现在雄安的方案还不能够呈现，但即便今后看到了雄安的方案，也不要把重点放在它的形式上，而要知道它是为什么，是如何来的。如果我们仅仅关注它展现出来的形态，就会“窃其形而昧其真”，就会把它的精髓忽略掉。只有了解了图纸背后的思想，成果背后的过程，我们才能真正领会一个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城市，是如何集思广益于一身的。
四
科技加人文 城市更美好
段进：
听了刚才您讲的这几点，我们也深有体会，您是不是还可以跟大家讲一讲雄安规划是如何面向未来，面向新技术的？
杨保军：
雄安的定位是科技创新驱动发展的城市，科学技术的发展是日新月异的，各个学科经过多年的积淀发展，借助互联网、大数据的触动，越来越关联、越来越融合，当多个学科开始出现融合的时候，创新的可能性就迸发出来了，可以说现在就恰恰处于科学技术爆发的时期。
当科学技术一旦爆发了，它就会加速推进技术的变革。这种技术变革对我们城市的未来会产生巨大的影响，因此雄安必须考虑到科技变革的到来。比如说将来在城市建造时，我们根据中央的要求探索 “虚实双生”的城市，就是在建设实体城市的同时，也要建设虚拟城市。我的理解就像德国的工业制造4.0，就是一个实体的物理系统和一个虚拟的信息系统，两个系统叠加融合在一起叫做信息物理系统，这就是德国制造4.0的精髓。具体来说，未来生产活动不是根据设计图纸去下料、样品生产、性能检测、成品生产、销售等，它首先是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，通过计算机模拟，性能测试，甚至连售后都能模拟，当没有问题再去下单。这就是新一代信息技术和实体经济活动相结合的一种产物。
虚拟城市现在攻关的GIS、BIM打通以后，地下、地上，室内、室外每一个空间单元都将参数化、数据化，整个系统将来形成“万物生数”。所有内容都可以数据化，比如房子的高度、坐标、面积、居住人数，还有每年有多少经济产出，都可以转化为数值，这些数值汇聚到中台，然后去挖掘应用，用大数据来辅助我们改善生产、生活、交往、管理、运营，所有数据汇聚起来以后，通过对它的挖掘和应用又可以延伸出新的需求、新的经济活动，即数生万物。由“万物生数”，到“数生万物”，就是一个循环。
从大数据中所衍生的新经济活动是我们现在还没有体会到的。比如说去年徐冰教授就利用“数”生成一部电影，虽然这个电影还比较幼稚，但展现了一个方向，这部电影没有编剧、导演和演员，这就颠覆了我们以往的思维。他说电影不就是声音图像的组合吗？现在全世界这么多城市，哪个城市没有遍布的探头？探头录的不就是声像资料吗？所以他用引擎把关联的场景搜集、组合起来，以某个人的故事为线索串接各种场景，然后剪辑出来了。这只是一个启发，将来许多的创新者，可以从不同的数据里找到他们的突破点。
当然，未来还有一些高科技的体现，当物联网的实时运行数据接入城市系统以后，我们就能够随时掌握各种数据的流动、变化，借助模型辅助科学决策。也可以建立开放众规众筹平台，面向全球优选设计方案。所以，雄安在面对未来的时候，我们把握的原则是，对科技的发展要持一种开放包容的态度，不能说它不成熟就排斥它，也不能说它不成熟就急急忙忙的用起来。一种开放的心态要给它未来的发展、应用留有余地，成熟的我们就采纳，不成熟的给它留有可能性。因为新生事物往往是不完美的，不能因为它有瑕疵我们就拒绝它，这是不对的。我们相信将来的科技会让城市变得越来越智能。但仅仅把希望寄托在科技上又是不全面的，所以我们一直倡导的就是科技与人文融合，我们的城市才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。
*文字根据视频速记整理，已经专家审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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